“没什么。”我慌忙的否认,不想让舒童也有和我一样的感觉。
舒童低头,用脚尖踢着水泥月台上的一颗石头子,道:“跟你商量个事呗。”
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之间扭扭捏捏的,问道:“什么事?”
舒童说道:“我以后不叫你‘坏人’了,听着好像是在调情,太暧昧了,我突然觉得,‘鸭子’这个名字挺不错的,我以后就叫你鸭子吧,你觉得怎么样?”
“你觉得呢?”我都怀疑不是舒童的脑子出了问题,而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——你管一个大男人叫‘鸭子’,还问他感觉怎么样?你是在找揍吗?你不知道鸭子不止是一种水禽,有时候也特指一种不太光彩的职业吗?再说,你什么时候叫过我‘坏人’了?该不会是心里一直给我贴着这么一个标签吧?我到底哪坏了?认识我的,谁不赞我一声‘好人’?虽然前边多半还有一个‘滥’字...
“我觉得挺好,”舒童抬起头,朝我露出一个笑脸,道:“那就这么愉快的约定了,鸭子。”
我总觉得她是在骂我,但我又没有证据...
我不知道这个称呼对她意味着什么,但是我看的出来,她好像解开了什么心结一般,很高兴的样子,我便也不忍心违逆了她,道:“随便吧,你喜欢就好,名字本来也不过就是一个代号而已。”
舒童揽住我的胳膊,颇有点自相矛盾的说道:“谢谢你,鸭子...对不起,鸭子。”
我鸭你大爷...我心里暗骂,这妞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,导致精神都分裂了,一会谢谢你一会对不起的,怪可怕的。
因为我们送来的礼物太多,舒爸舒妈将用不上的东西都分给了关系比较近,平时又比较照顾他们一家的亲戚朋友,甚至不乏一些他们并不知道价值的名贵手表和首饰,而且昨天没有赶上婚礼的,今天依旧有红包可以拿,所以哪怕临近中午了,依旧陆陆续续的有客人到访,我和舒童疲于应酬,根本就落不着闲,还不如在屋里陪奶奶聊天呢,至少清静,但是再看舒爸舒妈,似乎也没什么抱怨的资格,人家明知道是假结婚,却不得不当成真的办,心理压力可想而知,偏偏还要陪着笑脸迎来送往的,比我和舒童难多了。
今天小孩子尤其多,所以楚缘和天佑也被缠的不行,众孩子都很喜欢围着这两个漂亮的小姐姐转悠,老爷子、后妈、流苏,更是发红包发到手软。
终于到了开席的时候,我的意思,是给奶奶盛出一份,送到屋里去吃,舒童却觉得奶奶今天的状态不错,应该可以出来和大家一起吃,那样才热闹,而且奶奶也喜欢热闹,便进屋去问奶奶了。
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,等着奶奶出来就可以开席了,便听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悸动地大哭,“奶奶——”
我心里骤然一沉,舒爸舒妈也意识到了什么,飞快的冲进了里屋,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喊,“妈!妈啊——”
欢声笑语不见了,所有人的表情,都在这一刻变得沉重。
该来的,终于还是来了...
才要放晴的天空又一次陡然阴沉,豆子大的雨点密密麻麻的砸落下来,仿佛老天爷也跟着一起哭泣似的。
奶奶到底还是走了,走的很安详,脸上带着笑容,没有一丝的痛苦,就像熟睡了一样,还做着美美的梦,对于她这个病来说,这是很难得的。
我或许并没有看错,奶奶临走之前,真的有望向窗外,窗外的热闹景象,让她十分欣慰,所以她没有留恋的离开了,没有与任何人告别,走的那样平静,走的那样舒适,仿佛在用行动告诉我们,她对这个世界,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牵挂,又或许,她就是不想在临走前的一刻,看到儿子儿媳和孙女肝肠寸断的样子,当最后那一刻来临时,她的坦然,已经超越了生死,让人心生敬意。
舒童握着奶奶已经冰凉的手,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,她已哭的发不出声音,整个人都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之中,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,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安慰她,流苏,楚缘,天佑,看到她这个伤心的样子,也只能陪着她一起掉眼泪。
我家老爷子偷偷的在背后戳了戳我,我茫然的回头望过去,老爷子指了指跪在地上兀自不肯起来的舒童,对我使了个眼色——舒爸已经出门去报丧了,舒妈在外面张罗着搭建灵堂,没人顾得上舒童,而现在能安慰她的人,就只有我这个舒家的假女婿。
我走上前,在舒童的肩上轻轻拍了拍,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,对她道:“童童,奶奶只是身体永远的睡着了,她的灵魂去了另一个世界,那里没有病痛,所有过世的亲人朋友,都在那里等着她,所以她也不会感到寂寞,你就不要再伤心难过了...”
舒童回过头来,望着我,抽噎着说道:“可是,我再也见不到奶奶了,楚南,我再也见不到奶奶了...”
我心疼的眼眶一酸,险些也没忍住掉下泪来,柔声安慰她道:“我们虽然看不到她了,但是她还可以看到我们的,奶奶在天之灵,肯定也是希望你幸福快乐的,不喜欢看到你如此痛苦消沉,为了让奶奶安心,你也要尽快打起精神来。”
之前说‘人死如灯灭’的是我,现在说‘在天有灵’的也是我,我也顾不得前后矛盾了,将舒童从地上抽抱起来,她终于松开了奶奶的手,扑到我怀里,抱着我嚎啕大哭。
我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,却没有一丝遐想,这一刻的舒童,就像个孤单而又无助的孩子,哪怕是流苏,楚缘,也没有半点吃味,有的,只是说不尽的同情和怜悯。
喜事变成了丧事,婚礼之后,马上就是葬礼,我已无力吐槽那个婚礼司仪刘毅,将胸前的红花换成了白花,摇身一变,又成了葬礼的知客,这业务之广之娴熟,简直可以用逆天来形容,只盲从的按照他的要求,让我披麻戴孝,我便披麻戴孝,让我磕头迎客,我便磕头迎客,舒奶奶就舒爸这一个儿子,舒爸又只有舒童这一个女儿,舒家人丁不兴,既然能为他们分担一点,便多为他们分担一点。
都说喜事是不请不来,丧事是不请自来,这话果然不假,舒奶奶的葬礼,比我和舒童的婚礼还要热闹,不过作为孙女婿的我,事情却并不多,基本上就是陪着舒童守灵,这妮子也是固执,整整两天两夜,愣是没合过眼,直到第三天舒奶奶下葬之后,在回家的路上,哭得梨花带雨的她才终于撑不住昏死了过去,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。
我原本是打算葬礼一结束,当天就马上赶去上海的,毕竟,小夜已经转入了上海的康复医院,冬妈又不便久留,已经耽误了她两天时间,再拖,怕她和冬爸都会有意见,可是舒童如此情况,我又实在没办法丢下她不管,只得打电话给冬妈,不断的向她赔不是,承诺她只要舒童醒过来,不管什么时间,我当即就动身启程。
冬妈倒是通情达理,只说不急不急,可我听的出来,她其实很急...